文/王彩伊 圖片提供/無菌室
寒意漸濃的週日清晨,無菌室如約而至,鼓手昆璋、鍵盤手鼎為,還有樂團主腦細菌相聚於線上。這回不僅是他們與政大金旋獎的久別重逢,更是歷經半年休團期後的一次合體,訪問就在輕鬆的氛圍與愉悅的心情中拉開序幕⋯⋯
孩子,你們還做著夢嗎?
回憶童年往事,從小學習爵士鼓和鋼琴的昆璋與音樂很有緣份,他笑說:「其實我早就在聽台灣獨立音樂了。」原來,被祖母帶大的他,成長環境中總是縈繞著葉啟田的歌聲,成為音樂人的未來,或許早在尚未知曉的時刻,就與那個鋼琴課時坐不住的小男孩緊緊相連。學生時期的鼎為在夢想的欄位上寫過很多種可能性,他興致高昂地對我們說:「我想當總統!」後來隨著年紀漸長,對微生物和人體疾病產生興趣的他,又把醫生當作自己的目標。他也坦言道:「高三上大學的時候,因為沒在讀書,想說要不然就試試看音樂這條路,沒想到卻越來越有興趣。」
細菌的兒時記憶帶點灰色。他用說故事的口吻與我們分享國小安親班的歲月,那是一段即使像地獄一般,卻影響他至深的歲月。小時候的他看著小朋友們因為不能反抗、不能自主離開安親班而選擇順從,甚至討好老師,發現了框架會使人的思考受到限縮,因此嘗試做個獨立思考的人,這也觸發了他創作的動機。長大之後,細菌喜歡一個人待著,享受獨處的時間。不過,他對音樂的熱情和追求,使他遇見了許多朋友及貴人,比如大象體操的吉他手凱翔、魚條主唱兼吉他手 Dennis ,當然還有無菌室的團員們。
追憶過往的時光到了尾聲,我們請無菌室送一句話給過去的自己。「繼續玩、用力地玩,玩著玩著就會有自己的路。」命運帶領鼎為往音樂前行,而他也發現了所愛,因此他對過去的自己說,一切順其自然。對昆璋而言,成長就是反覆地追尋自我認同的過程,在越來越辛苦的路途上,不忘初心是最重要的守則。細菌跟我們分享:「我高中時不讀音樂,但高三時我發現,當初學習的所有,無論是設計還是影像剪輯,都是為了做音樂。」或許人生就是在不斷繞路、迷失方向,但途中行經的一切,終將會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無菌室不同的經歷,造就三種童年、三樣性格和三場不同的夢,但最終他們還是走上了音樂這條路,他們相遇成為了無菌室,也將持續在路上相伴前行。
用力找尋、用力活著
被問及和成長相關的歌,細菌先是回答 Architects 的〈Gone with the wind〉。這首歌是吉他手 Tom Searle 因病離世前留下的最後一首歌,創作旋律的方式和蘊含的情感觸動了細菌的心。下一首歌是來自八十八顆芭樂籽的〈我變得不一樣了〉,細菌笑著形容這首歌是「邪惡的、魔性的」,他說主唱兼吉他手阿強在設計吉他段落時的巧思吸引了他。最後,他選擇了無菌室的〈濫情的抽菸歌〉,這首歌像是細菌生命某個部分的鏡中倒影,反映了他當下的心態。他說:「我一般不喜歡重聽以前錄的歌,但這首我可以一直唱。」
鼎為分享的歌曲〈Version on me〉來自劇集《摩登愛情》,他坦言自己在找尋特別的人,能夠接納並愛著所有面貌的他。這首歌也送給每個在城市中找尋一個棲身懷抱的人,願你們都能找到相愛的存在。
昆璋的分享讓人紅了眼眶。Bon Jovi 的〈Always〉是他高中時練團的曲目,一次平凡的課題,卻因同學的逝世而染上悲傷的色彩,自此難以忘懷。昆璋說:「這很衝擊,明明是差不多年紀的人,就這樣走了。」生命的不可捉摸令他體會到每個明天都值得珍惜,因此他向我們推薦了下一首歌—— Nickelback〈If Today Was Your Last Day〉,他說:「歌詞很美,和我們說,要把今天當作你的最後一天來活。」最後一首歌,是 James Blunt 的〈Monster〉講述父子微妙而深刻的關係,昆璋認為世代之間無可避免地會有隔閡和分歧,每個世代都有自己的盲點和缺陷,但終有一天雙方都能成為並肩而立的大人,化解從前的齟齬,平等地向彼此道別。
透過歌曲回望無菌室的生命,似乎都傳達出對活著的某種詮釋。人只要還在前行,就必然追求著一些事物,也許是能填補心口的愛、也許是對美感和音樂的執著⋯⋯然而,走在生命的路上時,總是沒辦法看得太遠,因此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變化的此刻,更該用力找尋、用力活著。
語言的浪漫在於⋯⋯
語言的浪漫在於,對待文字真誠而細心。
細細數來,無菌室的音樂生涯和文字確實有些緣分。他們曾與潘柏霖跨界合作,創作出〈那些用愛也無法解決的事〉,也是第一組在高雄文學館演出的音樂人。這樣的緣分並非偶然,而是來源於細菌對文字的珍重。細菌和我們分享他的創作模式:「華語樂壇大部分人習慣的作曲方式,是先寫歌再填詞,但我從高中開始就是先寫詞再寫旋律。」他也頗感有趣地說:「我到二十幾歲才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這樣的特別讓細菌筆下的歌詞從來不是旋律的附庸,每個字都必須經過他精挑細選,才能住進屬於它們的位置。
除了用字遣詞的漂亮,細菌也看重正確的文法,他形容歌曲是在唱一個故事,如果主歌和副歌的主詞不一樣,就像故事到中途突然換了主角,敘事因而斷裂、情節不再完整。「文字如果必須要和音樂結合,就得好好寫,我不希望聽眾在建立一首歌的認知時,因為文字而誤導了想像。」細菌總是花很多時間去琢磨文字,這不僅是他對美的追求,也是他把歌詞當作寫給聽眾的一首詩。
語言的浪漫也在於,音量的不同、寄託的情感也不同。
Asmr 配唱元素已經成為無菌室的一種標誌,提到 Asmr 錄製現場的趣事,細菌笑著應答:「很尷尬,真的很尷尬。」引起鼎為和昆璋的一陣笑聲。他重述與大象體操凱婷的合作現場,他引導凱婷用各種方式做出一些嫵媚的聲音,比如含一口水,將喉嚨貼緊麥克風後吞咽。最令人臉紅的部分,是錄音師回放音檔時,往往得用音質好的高級設備聽這些私密的聲音片段,他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笑出聲:「錄音師只聽過一次就把耳機拿下來,跟我說:『我不聽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最初,細菌察覺到 Asmr 文化的興起,並思索將其放到音樂中的可能性。不過,由於 Asmr 比起唱歌更接近說話,所以音樂性的考量就不那麼重,在創作時他考慮更多的,是如何去說。他表示,說話是一件很親密的事,尤其是輕聲在耳邊說話,自己寫歌時懷著想要和別人說話的心情,也假設有人喜歡聽別人在耳邊輕聲細語。「雖然無菌室本身也在做大聲吶喊這件事,但我還是希望能兼顧輕聲說話和大聲表達。」細菌說,輕聲細語和大聲吶喊,所要表達的情感、事物都不一樣。細菌珍視文字、看重說話,這帶給無菌室的音樂獨特的質感,是數位時代難以尋得的一種浪漫。
每個瞬間都是拍立得相片
距離上次無菌室和金旋見面,已是數百個日子過去,他們看了更多不一樣的風景,心態也有了些許變化。昆璋說從前的自己太過較真,總是反覆檢討自己的失誤,他會側錄每次演出,卻在表現不佳時不敢重看,重複發現自己的過失令他難受。不過在休息的半年間,他開始體會到享受當下的重要性:「我跟朋友出去的時侯看到拍立得,(拍立得照片的)好壞決定在按下去的瞬間,但不管如何都是非常珍貴的。」所以演出開始後就不要回頭,每個當下都是無可替代、不能複製的珍貴時刻。
對此,鼎為也有相似的感受:「我是個容易緊張的人,看到台下有這麼多聽眾,在上台前會灌個兩瓶酒讓自己能夠放鬆,就會自然一點。」他表示經過多次大型演出的鍛鍊,上臺表演帶來的僵硬已經幾乎消失,也更能順暢表達自己的想法。不過,鼎為也說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轉歌間的 talking 怎麼帶氛圍需要練習,這看起來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其實沒有那麼簡單。」要如何讓觀眾專注在無菌室身上,還是他們需要學習的課題。
關於演出現場的課題,細菌也有話要說:「現在最不一樣的是開始跟觀眾對視了,最初我不習慣跟人對到眼神,但開始跟台下有眼神交流後覺得很有意義。」他說,當看見樂迷填滿場館時,那些網路上的數據、回饋和互動好像都更加滾燙,實體見面令愛變得更有溫度。從前的他在表演時會緊繃地考慮下個瞬間,盡可能控制身體,但如今只想把演出做到最漂亮,帶給現場樂迷與線上不同的全新享受。
「我們正在慢慢的成長,像從一等開始打怪的遊戲,比方說大團是二十級,當越級打怪成功之後,就會想要繼續下去。」鼎為用充滿童趣的譬喻為無菌室下了註解,他們經歷了金旋獎、大團誕生、大港開唱⋯⋯不僅現場演出的技術進步,對音樂品質的把關也越來越挑剔,他們深思熟慮過後,用新的詮釋和唱法重錄了以前的歌,也持續在創作新的歌曲,嘗試把方方面面都做到盡善盡美。「今年會有驚喜,但驚喜就是驚喜,不能說。」無菌室在訪問的最後賣了個關子,卻令人更期待他們的未來,往後的日子路還很長,我們由衷希望無菌室的每個瞬間,都像一張張拍立得相片,捕捉到當下永遠不可重現的光影,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