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翊宸 圖/賴奕瑄
政大金旋獎邁入第四十二個年頭,今年,我們以回家路上為題發展出年度企劃《歸徒》,邀請如今在樂壇閃閃發光的歷屆參賽者回到政大作客,並與我們分享他們蛻變為光芒的故事。
被暖陽包圍的冬日午後,我們與 Theseus忒修斯的主唱小正和吉他手翔煜相約政大,在陽光灑落的綜院教室,聊聊他們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

與燕麥片的邂逅
Theseus忒修斯於 2015 年創立,當時的他們熱衷於參與各項音樂比賽,包括於成團第四年參加的第三十五屆政大金旋獎,回憶起當年下的決定,翔煜幽默地提到,他們當時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參賽,笑稱:「我們想說報名一下好了,搞不好不小心贏了就厲害了!」年僅大二的他與大三的小正和前團員一同站上了政大金旋獎的舞台演出創作曲〈掃帚星 Comet〉,雖然當年只入圍了決賽而未能獲獎,翔煜卻把比賽的得失心放地很輕:「那個時間都太短了,其實要拚的都只是一首歌的時間,我自己現在回頭看是不會覺得怎麼樣。」
「我們有同學拿到耳機,有的拿到 KKBOX 一年券,然後我們拿到一堆桂格燕麥片。」翔煜回憶起比賽完的景象,小正忍不住補充道:「沒有得獎之後我們走出門,結果發現這邊還有更多的燕麥。」兩人最後開心地拿了許多燕麥片回家,原以為和政大金旋獎的緣分就此結束,沒想到一年後的他們接到邀約為第三十六屆政大金旋獎創作主題曲〈凌星凝望〉。
而聊到一年後和政大金旋獎的緣分,翔煜提到,回到第三十六屆決賽擔任表演嘉賓的經歷,至今仍令他印象深刻。由於當時他們忙於各地演出,團員們未能充分熟練新歌,在決賽演出時不慎失誤使拍子差了兩拍。翔煜談起當年的意外失誤時,忍不住笑出聲來:「直接變成數學搖滾!」而當時他們的壓力來源,更來自台下的注視:「我們明明是開場的表演,其實演出時評審老師還不用坐在台下,但當時他們全部都坐在台下,然後開一個小燈在前面,像是在評審你的表演。」對於表演仍生澀的他們看到評審在台下仔細欣賞演出,不由得更加緊張了起來。小正與我們分享能回到過去,最想到當年決賽表演時彌補錯誤。而過了多年,Theseus忒修斯已經對表演越來越熟練,現在的他們能雲淡風輕地笑談當年的失誤,將這些小插曲化為成長的養分。

街角、失戀與愛情反應試紙
Theseus忒修斯一路上創作了許多扣人心弦的作品,其中他們最擅長在歌曲中運用場景與現象勾勒出觸動聽者的動人畫面,翔煜提到,他的創作靈感經常來自身邊朋友的經歷,「每一段時間都會有不同的貴人,但絕大多數都是我朋友的前女友、或者是女朋友。我要感謝他們,他們的生命有這麼多的 trouble 我才可以寫這麼多(歌曲)。」而聊到他們於今年初發布的新歌〈廢棄清理〉,翔煜回憶,他曾經在木柵的一條巷弄無意間看見散落著的單人沙發、衣櫃、檯燈,甚至還有幾幅畫和合照。這片充滿故事感的景象,成為他譜寫〈廢棄清理〉的靈感起點。
沒想到譜寫完進到錄音階段時,小正卻怎麼也呈現不出歌曲的情感,翔煜開玩笑地說道:「既油條又不感動人,煩死了!」之後這首歌便沉澱在資料庫裡,直到去年六月小正面臨了分手,才再一次錄製歌曲。這次,小正將自身的狀態毫無保留地投入進演唱中,才唱到第二句的他就忍不住落淚了。「這首歌好聽的關鍵就是他失戀,當他開始唱起來,不好聽的時候就代表他戀愛了」,翔煜笑說這首歌的演唱正是小正的愛情反應試紙,已成曲中人的小正將感動注入歌聲中,成就了如今能撩動心弦的〈廢棄清理〉。

船到橋頭,橋被拆了
Theseus忒修斯的團名,源自哲學悖論「忒修斯之船」—— 當船上的每個零件被更換後,這艘船是否仍是原來的船?這樣圍繞著變與不變的問題,也正好映照了樂團一路走來的經歷。談到「變化」這件事,翔煜與我們分享他與新生天橋的回憶。大學就讀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的他經常在和平東路周遭練團,因此新生天橋成為了他與團員回家路上必經的地標。這座佔據他們回憶的橋也成為〈不同位元的夢〉的 MV 拍攝地,「當年我們拍攝的邏輯就是能多便宜、就多便宜,所以我就叫他們拿著相機跟著我在上面繞了一圈,之後再剪大家那個唱歌的畫面,就這樣,當年覺得這樣就是一個 MV 了。」
2019 年〈凌星凝望〉MV 中導演也巧妙選擇了在新生天橋拍攝畫面,然而如今,這座在團員們回憶裡佔據重要意義的新生天橋已經被拆除,翔煜感嘆地提到,時光流逝讓城市的模樣發生了改變:「你們去的時候,大安森林公園已經沒有天橋了,所以以後再經過公園時,大安森林公園就不會是 1992 年楊貴媚哭得要死要活的那個公園,也不會是五月天剛開始紅的時候辦演唱會的樣子,也不會是我們念大學的時候有天橋的樣子。」面對外在事物的變遷,翔煜認為那如同某種世代的告別,「對我來說那就是一個 generation 又在告別了,就是當大家都開始用 Threads 時,我還不會用,然後現在連天橋都沒了,我已經是老人了。」

難以麵麵俱到的人生
而近期面臨的另一個改變,便是小正決定在年後將經營多年的麵館結束營業。由於演出和工作的緣故,小正時常不在台灣,而他忙於其他角色的同時,店裡的營業就必須暫停。小正坦言,麵館的經營總是在他忙於音樂時陷入困境:「我不在的話,通常店裡也不太能營業⋯⋯」這種與現實間的拉扯,最終促使他忍痛做出了結束營業的決定,即便帶著粉絲和自己對於麵館的回憶與不捨,小正仍選擇將更多時間與精力投注在音樂事業上。
談到外在的種種變化,他們選擇坦然接受一切,而被問及內在看待世界的角度,小正則認為自己心理仍年輕:「我覺得心理年輕的話,就其實不太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相反地,翔煜卻坦言近期透過和他人的交流,體會到了自己的變化。步入職場的他逐漸和越來越多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同事共事,在互動間翔煜發現他漸漸收起自己的鋒芒,更加願意去傾聽周遭的人,「城市在改變,我也會感受到我老了,跟我沒有那麼多的表現⋯⋯我覺得我願意傾聽更多,然後也可以開始接受老去這件事。」

四十八位前任的收穫
在蛻變成光的路上終究充斥著各種變與不變,而 Theseus忒修斯的音樂之路亦是如此。談回團名所代表的哲學悖論,小正認為這還是同一艘船:「我們的聽眾有繼續在聽我們的音樂,我們的音樂也陪著大家,我覺得這艘船就會繼續航行,而我們也因此是不變的。」翔煜則認為這個團名的意義在於歌曲完成後,便是由聽者決定如何詮釋這段音樂:「你聽了這個歌,你覺得它是什麼就是什麼。所以你說變與不變嗎?它也會變,因為聽眾會長得不一樣,大家會長大,有新的聽眾會來,大家的煩惱會不一樣,我們面對的世界跟我覺得有趣的事情也會不一樣。但是不變的事情是永遠有一個開放性,是大家可以聽了之後,可以自己判斷和下決定的。」翔煜和小正相信,變與不變並非矛盾,而是一艘船航行時不可或缺的兩面。他們的音樂,總是在這樣的變化中繼續前行。
成團至今已屆十年的他們途中經歷過許多次樂團編制的調整,來來去去的團員相加已達 48 個。翔煜與我們分享,其實由不同成員構成的 Theseus忒修斯會形成不同樣的音樂風貌:「我們變成兩個人之後,有人會留言說團員少了之後,這個歌都走味或是怎樣。我就想說,也不是走味,是我們兩個人的共識,就是長成這個樣子。」在經歷多次團員變動後,Theseus忒修斯確立了現今兩人組合的形式。對此,翔煜幽默地表示:「音樂,不要搞那麼多人。」不同人的共識形塑了不同時期的 Theseus忒修斯 ,然而樂團編制在許許多多的變化後,現階段的兩人找到了絕佳的平衡與順利的溝通,成為了最好版本的 Theseus忒修斯 。

陪伴著歌迷的燈光
第四十二屆政大金旋獎的年度主題是「光」,象徵著每個人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光,而能互相照耀、交織。被問及若要用一種光形容自己,那會是什麼?翔煜認為自己是能不斷更換色片、變換強度的舞台燈光,「因為每個人有不同的情緒和感受,我覺得我能夠盡量做到的事情,是作為一個成熟的人跟一個選擇尊重與在意他人感受的人。」「我應該可以隨時的變化,隨時變換強度與色溫,去告訴你說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事情,然後可以一起面對。」而小正則形容自己是昏暗房間裡檯燈所散發出的黃光:「你有需要的時候,你就打開。」兩人的回答就像他們的音樂一樣,總能在恰到好處的時候,陪伴聽眾、給予他們舒適的溫暖。
「如果我可以跟他成為某種意義上的朋友,我覺得是最好的事情。」翔煜以此形容 Theseus忒修斯和歌迷之間的關係。不論是演出結束的台下,亦或是私訊的聊天室,時常有許多歌迷像朋友一般和他們傾訴自己的心事。小正回憶起某次在台中的演出後,有正經歷分手的歌迷帶著眼淚與他哭訴:「他就在我面前爆哭,我就給他一個擁抱」,如同朋友一般給予安慰,也讓那位歌迷最後帶著笑容離開。無論是多變的舞台燈,還是溫暖的檯燈,Theseus忒修斯的音樂就如同這道光,在需要的時候靜靜陪伴著聽眾,與他們一同走過人生的起伏。
